30歲的小楠在懷孕4個月時需做羊水穿刺。由于她是RhD陰性血，醫生建議她在羊水穿刺前準備好一種名為“Rh抗D免疫球蛋白”（以下簡稱“抗D免疫球蛋白”）的針劑。“醫生說這種針劑能防止羊水穿刺可能導致的胎兒宮內溶血，但中國內地沒上市，只能自己想辦法買。”小楠說，最終請香港朋友在當地藥店買到。

稀有血型女性在孕期有特殊的用藥需求。比如多次妊娠、羊水穿刺等情形下，RhD陰性血孕婦面臨胎兒宮內溶血風險，抗D免疫球蛋白則是針對性的預防用藥。它已在歐美成熟使用50多年，卻仍未在中國內地上市。據了解，不少像小楠這樣的RhD陰性血孕婦，只能前往境外購藥、用藥，徒增不少負擔。

境外買藥，境內打針

南京市婦幼保健院產科主任醫師陳敏說：“RhD陰性血女性和RhD陽性血男性結合生下RhD陽性血孩子的概率極高。RhD陰性血孕婦在懷頭胎時導致胎兒宮內溶血概率雖然不高，可如果懷的是RhD陽性血孩子，懷孕中、分娩時胎兒的紅細胞會進入母體血液循環，使母親產生抗D抗體，母親再次懷孕時發生胎兒宮內溶血概率會提高。有流產、羊水穿刺、宮外孕、輸陽性血等歷史的女性亦如此。”

江蘇省血液中心輸血研究室副主任馬玲表示，人類紅細胞血型系統有40多種，其中最具臨床意義的是ABO和Rh血型系統。事實上，O型血孕婦更容易導致胎兒溶血，但后果一般不嚴重。而Rh血型不合溶血病嚴重的可能造成胎兒新生兒水腫、核黃疸甚至死亡。

“為最大限度降低溶血風險，醫生通常會建議未致敏的RhD陰性血孕婦在孕28周和產后72小時內各注射一次抗D免疫球蛋白，這也是國際上公認的成熟預防措施。”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主任醫師段濤說，很多歐美國家因這一藥物的普遍應用，已基本消滅了免疫性水腫所導致的圍產兒死亡。

期望 / 傅曉寧 作

由于該藥尚未在中國內地上市，內地醫院、藥房等“正規渠道”買不到，內地RhD陰性血孕婦只能想辦法自行購買。受益于“港澳藥械通”，2021年4月起，內地RhD陰性血孕婦可在香港大學深圳醫院用上抗D免疫球蛋白，但這遠難滿足全國范圍的需求，不少孕婦只能通過稀有血型人群公益互助網站中希網預約香港民生藥房在線購買、自行前往港澳地區購買等。

自買自用，問題多多

抗D免疫球蛋白不是想要就立等可取。RhD陰性血孕婦李潔告訴半月談記者，為確保孕28周能用上該藥，她提前一個半月聯系中希網，得知合作的香港藥房沒貨，登記信息后在下一批藥品到貨后買到。

當發生需引產、羊水穿刺等突發緊急情況，能留出等藥的時間更是“捉襟見肘”。中希網創始人林峰說，網站會幫助有突發情況的孕媽優先預約購買，可藥房一旦沒貨，患者也只能干等，甚至錯過注射“窗口期”。

根據藥品說明，該針劑保存溫度為2到8攝氏度，這對運輸、儲存提出了較高要求。此前有媒體曾報道，一位孕婦的母親拎著保溫桶去香港買藥，到家打開保溫桶發現溫度已高達15攝氏度，幾千塊錢打水漂，老人白折騰一趟。

各渠道代購的針劑會加價，但更讓孕媽擔憂的是藥品真偽。RhD陰性血孕婦倩倩說：“尤其是私人代購的針劑品質更難保證。最怕買到假的，對大人孩子都不好。”她們在社交平臺上分享防騙經驗，通過注冊號、包裝等辨別藥品真假。有孕婦為保險起見，直接前往境外醫療機構購買、注射該藥。

由于該針劑尚未在中國內地上市，去不了境外的孕婦還需自行解決注射問題。少部分醫院護士在孕婦簽署“免責聲明后”同意幫忙注射。更多沒有條件的孕婦，只能由家人根據網上分享的方法注射，不專業的肌肉注射方式存在安全隱患。

陳敏說，針對未能如期注射抗D免疫球蛋白的RhD陰性血孕婦，當前臨床主要是監測和治療，如定期監測孕婦Rh抗體和胎兒大腦中動脈血流，依托超聲檢查胎兒水腫程度。在必要時，進行胎兒宮內輸血，嚴重的在胎兒娩出后進行換血。受訪專家普遍反映，相比監測與治療，使用抗D免疫球蛋白的產前預防更經濟、有效。

小眾群體用藥研發與引進

不應被忽視

用了50多年的成熟藥物緣何始終進不了中國內地？群體“小眾”或是首要原因。馬玲說，白種人中RhD陰性血比例約為15%至17%，我國新疆維吾爾族人約為3%至6%，漢族人約為0.3%，育齡女性的比例更低。

據了解，抗D免疫球蛋白雖是成熟的“老藥”，可要在中國內地上市，仍需按新藥標準走流程。藥企不得不消耗大量時間和費用重新開展臨床試驗，成本高與市場小這兩點因素疊加下，藥企利潤無法覆蓋投入成本，“投入產出性價比”不彰。

專家指出，中國RhD陰性血育齡女性比例雖低，但我國人口基數大，全國范圍內相關人群數量規模并不小，不能忽略看似“小眾”群體的用藥需求。隨著“三孩”生育政策出臺，抗D免疫球蛋白用藥問題擺在越來越多稀有血型孕婦面前。專家建議，像抗D免疫球蛋白這類小眾群體用藥，應出臺成熟措施，鼓勵、引導國內企業研發，加速此類藥品在國內上市，從根本上解決目前買藥難、注射難的問題。

段濤建議，除了可啟動應急審批程序或綠色通道加快藥品審評審批，應以抗D免疫球蛋白為契機，從機制層面研究此類國外成熟藥品高效引進方案，加速批準上市，使更多類似群體能從正規渠道買到成熟的“小眾藥”。

半月談記者：邱冰清/編輯：徐寧